上夜班，到后半夜，车间里正常生产的时候，从前到后，除了包装岗位必须留下的，其他人都猫起来了。前半夜班中餐之前还行，尤其是取第一个样的点儿，时间还早，主要也是怕值班的领导过来查岗。湿玉米、胚芽、蛋白粉的样品，都是这个点儿来取。这些样主要测水分，不像淀粉，检测的项目比较多。
车间里青工多，二十岁上下，基本上全是职工子女，技校毕业就上班了。适龄男女在一起上班，很快就成了对象，只是结婚年龄定在“男二十五，女二十三”，没办法，只好先生活着，到年龄再去扯结婚证生孩子，有厂里条例管束着，倒还没有出现计划外生育的现象。曹小华细数着，整个淀粉车间，统共四五十口人，成了五六对，真是没有追求！
曹小华把取样杯交给岗位工，让他们去取样，取完样放在车间门口，她取完蛋白粉和淀粉后，回来顺路拿走。蛋白粉和淀粉也是这样，把取样杯交给岗位工，岗位工再取样。其它样品没什么，她们留心的是淀粉，这一项车间里考核指标，按照化验结果罚钱，她们得看着取的是不是当时生产出来的淀粉，如果不留心让他们做了手脚，自己几次取的是同一个样品，这一晚上就相当于做了无用功，被他们轻视不说，万一结果相差大，他们就嚷嚷测得不准。
操作工也是看人来。曹小华为人安稳，但是取样认真，总是看着取。即使是看着取，也无法保证取样有效，因为取样都有点儿，他们要么提前调好，要么合适就停下来等她们来取样，反正“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们有的是办法应对车间里的考核制度。所以，一旦根据检验结果考核岗位工工作质量，想提高产品质量，得到的结果往往不是产品质量的提高，而是弄虚作假手段的提高。大家都明白的道理，可是大家还都在做。
曹小华走进包装车间。包装车间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湿料口，一部分是干料口。这个湿料口很有意思，本来设备很先进，能够自动进料，不知道领导咋想的，非得选择“手动”，不让机器忙，让人工忙，大概认为反正有人，闲着也是闲着吧。厂长虽然年轻，却被上面领导的审美左右着——据说集团一把手，就喜欢那些工作服又脏又破的员工，认为那样的人才踏实能干。
干料口小崔正在接粉，接粉、过秤、封口一气呵成。小崔细高挑，说话讷讷的，看起来是个老实孩子。看见曹小华后，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一手接过取样杯，一手伸进袋子里，抓摸一把他认为合适的样品，装进杯子里。这个取样杯是个八宝粥盒子，对面打了两个眼儿，穿了一条暗黄色的铜丝。装好后，在身边的铁架子上磕了磕，用手抹干净铜丝上的淀粉，递给曹小华。想说什么，却又不会说，略微停一停，看着曹小华走。曹小华走回到湿料口，带班班长喊住她，让她过去啦会儿呱，曹小华一看那阵势，四五个小伙子在湿料口操作台旁围着，便摇摇手说不过去了，径直去前边工段取了湿玉米和胚芽的杯子，出了车间，沿着另一条路回化验室了。
2024年9月24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