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自传(第二十六节 工作无着落)

      满以为伯英迁出户口就可以与其他子弟一样顺利在渡口工作。殊不知,因为她户口迁得太晚,错过了前几批的安排时间,单位认为既然伯英户口在口袋里,再想退回上海不可能,于是她只能和几个没工作的子弟一样暂且等待。

      伯英一帮子弟临时住在新搭建的芦席棚里,共同的处境和命运,促使她们互帮互助,加之初来乍到的陌生、新鲜感,日子过得还算平静。“树欲静而风不止”,两个月过去,这些十、六七岁的姑娘们看看工作仍无着落,心中想法自然多起来,耐得住的则罢,耐不住的便独自外出,跃跃欲试。厂里的花边新闻、桃色事件由此开始。

      耳闻目睹的我虽与伯英分开住,但对妹妹的关心程度与上海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伯英一天不工作,我一天不放心,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半吊子的事儿,好比蒸了一锅夹生馒头。论责任,怪谁都不合适,唯独伯英认命。话虽这样说,我仍尽力争取,只要一有空,不计条件、时间,就会搭车到离厂二十多公里的公司、市里去找熟人、托关系,打听招工动向,深更半夜饿着肚子返厂是常有的事。厂里对我的作为表示默认、同情。

      我厂除了老职工有家室外,青年大多是光棍一条,厂里本来女孩极少、稀奇,恋爱、婚姻是一件老大难问题。现在一下子来了十几个姑娘,单身汉借故搭讪、背里打听、伺机窥视、明争暗夺、穷追猛打,无所不有。在我去大田农村和离场宣传不能归厂时,为防意外,我特托张秀珍代为照看。平时我对她的关心、要求较严,人们常说我这个当哥哥的做到家了。

      1953年,国家在上海建了中国第一个工人住宅区——曹阳新村。我家原住在国棉一厂对面的梅芳里,由于妈妈工作出色,第一批搬进了曹阳三村40号1室。大自鸣钟婆婆不久来串门,看到新房、绿化环境,连称惬意,并聊起了常州乡下,讲起妈妈表姐江家生计艰难,说江家一连生养5个孩子,大人身体有病且无劳力种田,近来常缺衣少粮,谁知今年又生了一个丫头,迫于无奈,准备找个好人家送养。父母闻后深表同情,看到自家住上了宽大的新房,每月百十元收入有余,生活过得不错。那时物价极便宜,肉每斤0.3-0.5元,鸡、鸭每斤0.5-0.6元,蛋每只几分钱,蔬菜更是便宜,为此产生了领养江家女孩儿的想法,这样一来可解表姐家难,二来家中添个女孩也热闹些。三位老人商定有婆婆下乡询问,若江家愿意,可在丫头断奶后送到上海。

      听到我们愿意收养,江家甚为这个小丫头庆幸。一年过去,记得是个深秋初冬的清晨,我听到花园外有人喊,一看是表姨和表姐抱着蜡烛包,便忙起身将送上前来的蜡烛包接进家中。可能是我天性喜欢女孩,见到她就高兴,有事无事就围着摇篮转,一会儿摸摸小手,一会儿摸摸小脸,唱歌逗她玩。丫头改名为吴伯英,父母拿出养育费给江家姨妈,江家开始不要,经再三劝说才收了下来。

      家中有三个孩子,既闹猛(热闹)又烦人。父母白天工作无法照看,便请了无锡石塘湾老家的毓珍姐来上海帮忙,直至她与秦政来结婚去石家庄。

      伯英聪明、好玩,随着时间的消失,她先后由托儿所进幼儿园,又由幼儿园入小学、中学。伯英从小与我接触多,尤其在她进入曹阳四村幼儿园的三年中,由于我读的普陀中心小学在幼儿园隔壁马路旁,每天下午放学我都去接她回家。伯英很乖,到时就会早早爬在窗前或站在教室门口张望,一见我出现,便又蹦又跳地一边摆手叫着“大哥哥、大哥哥”,一边出来迎我。路上她总爱紧紧抓住我衣角,生怕甩掉。小嘴不停,一会儿告诉我今天吃了什么,一会又说做了什么游戏,偶尔也会撒娇地要我背她走,嘴里咿呀咿呀地唱着“找呀找,找呀找,找到一个好朋友,敬个礼来握握手……”。她上了小学,我俩还经常一起做“造房子”、跳绳、玩耍摸石子。有时候她会抱张小凳子站在我身旁,叫我替她梳头、扎辫子。如今自己已是近六十岁的人了,可闭上眼睛回忆仍是那样的清晰、生动,仿佛是定格的图像。

        随着年龄的增长,伯英模样在变俊俏,理家的才干也逐渐显示,她能干、泼辣、不服输的个性,受人关注。

      伯英到渡口已几个月,单位无着落,户口仍报不上,不光伯英本人急,我做哥哥的更急。厂里是个染缸,又不能将伯英藏在真空中,眼见厂里发生的一系列沾花惹草事情,我一方面安慰她,叫她耐心等待,另一方面,为了能经常出外联系单位,便和一个与伯英一样情况女孩(孙安琪)的兄长孙安国搭档,相互出点子,鼓气,可谓动足了脑筋,费尽了心机。他是驾驶员,出外方便,外面熟人多。在来厂的女孩子中论相貌较好的有葛怡华、张友琴等,伯英也是受看的一个。我这个人接触面不广,交友仅限于孟德、祁德林、徐玉楠、胡顺安、陈仲庆等人。自伯英到厂后,一些原本不打交道、不说话的人有事无事地与我搭讪,东扯西攀,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男婚女嫁本是人生规律,考虑时应讲时间,选个合适的对象,最好是在有了工作,有了经济来源之后再论不迟。面对厂里时时发生的追花扑蝶事件,唯恐伯英亦落此漩涡,我一方面依旧如故,不失时机地为她找工作,另一方面我还有意无意地带她去陈仲庆那里走动,起个穿针引线的作用,这一切全是在不明言,自然状况下进行的。

      陈仲庆何许样人?我又为何有心在伯英与他之间牵线?内中自有缘故。

      仲庆1961年与我一起进上运四场,家住上海曹家渡。父亲是北京人,母亲是无锡人,有一个弟弟。此人聪明,长得白净、秀气,在上海时我与他就有往来,业余爱好生物、花草,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儒雅。体质差、肠胃不好是他的主要不足。伯英与陈早就认得,走动显得十分正常。言语间察觉到陈对伯英有好感,这对我来讲是件好事,尽管双方从不言明,可彼此接触走动增多,本身即是心照不宣的表现。也许我和陈都在等待伯英有了工作再提及为妥,未公开前相互了解,不失为是理智之举。我的态度、想法通过信件告诉父母,二老果然赞同。

      至于伯英本人如何想,我既没问也没想,只是静候着水到渠成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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