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与自然
人不仅在根本上是有限的,而且是未完成的。正是在人的未完成性中才展示出历史之意义,才揭明历史与人的存在的本质关联。历史的起点,不是逻辑上完成了的人,而是人对于自身有限性的感性意识。在这种关于有限性的感性意识中,首先生长出来的,是感性本身的受动与痛苦以及由这种痛苦所推动起来的感性活动。
人是未完成的。但人没有在人之外的任何力量来完成他。他必须自我诞生,自我完成。他在作为生物存在之意义上来自自然,在完成作为人的人之意义上也一样离不开自然。不过,在这后一种意义上讲的“自然”,不是在自然科学的意义上所说的“自在的自然界”,而是通过人的感性活动进入了历史的自然界。作为感性活动之对象的自然界,不是作为科学之对象的自然界。
马克思确认,作为本体论视域中的自然界,乃是一个历史概念。其中有三个要点:
1、 自然界是在人的感性活动(劳动)中向人生成的,因而自然界也有一部历史,“自然史”就是自然界生成为人的过程,而单纯在认识论意义上理解的自然界只是一种抽象。
2、 人之作为人的存在,不是直接自在和现成的,哪怕在理性的逻辑形式中也不是,人之属人的性质是他自己劳动的产物。
3、 世界历史不是抽象的精神种子自我展开的历程,而是人在自然界中通过自己的劳动而自我产生的过程,这是世界历史的真正的本体论内容。
因此,历史的真实起点,是人在其感性意识的推动下所从事的感性活动。在感性的活动中,自然、人、历史三者本体论地统一了起来。
感性意识比先验理性更为根本。先验理性的来历倒是通过感性意识及其在活动(即感性活动中的展开(即历史)而被追溯。感性意识本身不能再度被逻辑化,而必须被理解为人在自然对象中实现自身的一种能动性,这种能动性必然展开自身而形成一部历史。
自然界(感性世界)不是单纯直观的对象,直观者——人——也不是单纯的感觉,两者都是历史的产物;而历史则是世代相继的感性活动;在感性活动之历史相接的基础上,人们形成并改变自己的物质生产方式及相应的社会制度。在形成和改变生产方式和社会制度的活动中,当然有理性在起作用,但理性本身仍以感性活动为根源。
自然科学其实是人的感性的本质力量的自我认识。
人的文明实践及其产物是历史性的,没有一种实践形态及其成果是脱离历史的前后相继关系而孤立地发生的,因此也没有任何一种文明形式具有终极真理的价值。文明的本性是辩证的,它在形成自己的特定形态的同时,也创造着消灭这种形态的力量——这就是人之历史。人不可能像神那样脱开自己的历史境遇和时代特征,从外部审视自身,以一劳永逸地达成自我认识。人的本质在其历史中显露并证明自己。
历史是人力图认识自己而曾经做过的事情,即一种在感性意识的层面上实践着的自我认识。回顾历史,阐发其中的意味,在根本就是要重新认识人的自我认识所曾完成过的整改,引为筹划未来之依凭。在对历史的阐发中,本体论思想趁着最为关键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