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然则与河东君同游黄山之人为谁?先生笺释曰:《尺牍》第七通云“秋间之约,尚怀渺渺”,第八通云“商山之行,亦视先生为淹速尔,徒步得无烦屐乎?”则似此游在崇祯十二年己卯秋间。至第七通所云“但离别微茫,非若麻姑方平,则为刘阮重来耳”之语,颇不易解,绎其辞意,似谓然明若偕己身同访商山之友人,如麻姑与王方平同过蔡经家之例,则此约可践;若然明与其友人同至己身所居之处,必不得相见,如刘晨阮肇重到天台而仙女已渺然矣。第拾三通拒绝然明约游齐云岩云:“既负雅招,更惮索见。”所谓“雅招”,即指偕游,所谓“索见”,即指来访,此意可以互证也。所成问题者,则此居商山之友究为何人?据《春星堂诗集二绮咏续集》有《秋日过商山访朱子暇〔治憪〕,时子暇将归西湖》五律一首,则然明秋季访朱子暇于商山已有其例,但然明此诗作于崇祯四年辛未以前,时间过早,自与河东君此行无涉,惟子暇于商山有寄居之处,而然明有访友之举,既有成例可循,故崇祯十二年己卯秋间然明与河东君偕游商山,当亦与曩时访朱氏之游相类。此河东君所以有麻姑王方平同过蔡经家之譬喻耶?
先生考证,此人或为朱子暇治愉。盖彼时风气,士子游山,有学谢安石挟妓同行之举,先生引二例说明此点。
闵麟嗣纂《黄山志七赋诗》门,明代最后无名氏所作之前载有杨宛《咏黄山》七绝一首云:黄山山上万峰齐,一片孤云千树低。笑杀巫山峰十二,也称神女楚王遗。
冒辟疆襄《影梅庵忆语》云:〔崇祯十三年〕庚辰夏留滞影园,欲过访姬。(指董小宛。)客从吴门来,知姬去西子湖,兼往游黄山白岳。遂不果行。
〔崇祯十四年〕辛巳早春余省觐去衡岳,由浙路往。过半塘讯姬,则仍滞黄山。
先生笺释曰:据杨宛此诗及《影梅庵忆语》所言,可以推知当时社会一般风气,自命名士之流往往喜摹仿谢安石“每游赏必以妓女从”之故事(见《晋书七九谢安传》),然明之约河东君往游商山齐云亦不过遵循此例耳。盖昔日闺阁名媛之守礼法者,常不轻出游,即在清代中叶文学作品如《儒林外史》叙述杜少卿夫妇游山(见《儒林外史》第三三回),所以能自矜许称为风流放诞之故也。
其三,汉水西流之笺释。先生以为,第柒通云:“回想先生种种深情,应如铜台高揭,汉水西流,岂止桃花千尺也”句,是河东君此文乃用太白诗“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之句以比然明之深情,复用“铜台”“汉水”之辞以比然明之高义。
其笺释如下,先举出别人之不同解释:王秀琴女士胡文楷君编选《历代名媛书简四》载此文,“汉”字下注云:“疑漳之误。”殆以“铜台”“汉水”为不同之两义,不可连用,故改“汉”为“漳”,则两句皆表一义,盖以魏武之铜爵台与邺之漳水为连类也。铜雀台固高,可以取譬,认铜台为铜雀台自是可通,但若又义汉水为漳水,而与铜台为连类,则是河东君直以然明比魏武,而自居于铜雀台妓,与崇祯十二年汪柳关系之情势极不适合,河东君为避嫌疑计必不出此。且河东君熏习于几社名士如卧子李宋之流者甚久,几社一派诗文宗法汉魏六朝,河东君自当熟精《选》理,岂有不读《文选二三》谢玄晖同谢咨议铜雀台诗,即《玉台新咏四谢脁铜雀妓》及《文选六陆士衡吊魏武帝》文者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