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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幕
这天清晨,当光芒艰难地挤过浓雾,透过小小的六边形窗口撒下来的时候,175号终于能够从病床上下来了。
现有的医疗资源没能让她迅速恢复,毕竟被生锈的铁棒刺穿身体可不是件小事,在这段时间里,领导者的重担被暂时托付给142号,为此她很是担忧,并不是质疑142号的能力,而是因为自己没能“身先士卒”地去讨伐“敌人”;她如此迫切地想做这些并不是为了满足杀人的变态渴望,也不是为了极大的去争取胜利,而是为了让同志们少一些心理上的罪恶感。
值得欣慰的是,这些天里布里格斯并未出什么岔子,矿工们显然压制住了怒火,虽然所有人都恨死了他,想要杀了他,却还是听从了自己的命令把他关在监牢里。那里曾经是矿工们被活活饿死的地方,如今布里格斯和他亲手创造的鬼魂呆在一起,看到面前的铁栏杆,也许会有身处地狱的感觉吧。
这天,看到175号从病房里走出来,同志们都很高兴,正午的餐厅里掌声雷动,人们用欢呼与欣慰的喊声迎接着领袖的到来,142号笑嘻嘻地小跑着登上楼梯,想去扶她。
“不用,”175摆了摆手,“你们怎么样?”
很显然,即使突然背负上“成为杀人犯”的“使命”,同志们过的都还好;想到这,175号喉咙哽咽了,人生就是这样充满着变数,起义成功只是反抗斗争的开始。看着这些眼眸闪烁着希望的人们,和自己一样拥有着同样的记忆与窘境的人们,在十展大流明氚气灯下,他们的身体上不再有矿工的污垢,可是我们的心灵——它还洁白无瑕吗?
我们已然成为了强权的牺牲品,卑鄙的权利,即使它仍藏在暗处,却成功让毫无恩怨的两方兵刃相接。
她知道战争结束后,海水淹没了地球,也知道那个梦寐以求的故乡,已成为永不消逝的梦,她的亲人、童年、属于自己的房间,在被从海里救起后,每当想起这些,脑子里只剩下记忆的碎片;被救起后,人生并没有走向希望的田野,她被淹没在了苦力的汪洋,美名曰“为人类的能源开新的未来”的强制工作,实则是日复一日地穿着厚重的防辐射装甲,带着夜视仪在黑暗的地下为钻头的垂直前进破障,就这样,她被剥削、压迫着很多年,所有人都一样。
幸运的是苦海并非无涯,叛乱的成功让她暂时看到了希望,可矿工们仍没有逃离魔爪,新生的变故滋生了许多问题,让175号再次感到迷茫,
想到这,175号决定再找布里格斯聊聊,有一些问题需要解决,而他是唯一一与中继中心联系密切的人。
即使是关人的地方,监狱里依然安装着大量的蓝色氚气灯,光照充足,毕竟在钻穿地球地幔前他们收集了很多这种气体;在钻井里,节省能源开支是很重要的。
到达牢房要走过一段光滑的长廊,这段路距离钻井平台越来越远,供暖设施也“止步于此”;其实在钻头停止运行之前,不光在这里,就算跑到钻井最低点负100层都不会感到冷,因为钻头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运行过热,当它从地底抽出后一经海水降温会产生大量的高温蒸汽,平常这个时候,布里格斯的手下们就会骂骂咧咧地催矿工们将蒸汽收集起来,多余的便排入空中,那些雾气就是这样来的,但并没有拯救钻井平台长年的低温。
到了门禁处,看守调起枪口并热切地打声招呼,放175号过去。
牢房里很安静,布里格斯正躺在床上,两只脚都搁在地上,右臂摆在额头上,双眼紧闭,蓄满白胡子的嘴一张一合着,显然在打盹。
175号靠在铁门上,瞅着他那怪异的睡态,瞅了两三秒,然后一拳锤在铁门上。
铁门联动着铁栏杆发出“哐啷啷”的响声。
但布里格斯……
还睡着。
“喂!布里格斯,布里格斯!起来!”
布里格斯像个弹簧小丑般猛然坐起,吓了她一跳。
“你还真的有心睡个酣畅淋漓呀?!”
“不行吗?”布里格斯揉了揉眼睛,慵懒地说:“又来找我干什么?该杀我了?。”
175号后退两步,坐在铁门前的长椅上,长椅没有靠背,屁股的接触面是三根矩形铁棒,所以很不舒服。
“问你一些问题,或者说是我想确认一些事情。”
175号平静地注视着布里格斯,她希望自己诚恳的语气能让这个老头少说些废话。
“如果我们成功了…嗯,虽然还要很长时间,如果中继中心那些人说话算话,我们还能离开这座楼吗?”她发现布里格斯两只手支着椅子,靠在墙上凝视着自己,便补充道。“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给予自己的总是一个迷茫的答案。”
布里格斯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因为他明白,无论怎么思考这个问题,都不会有答案,事实上故事的出发点就是错误的。不管这些矿工是否反抗成功,是否杀掉楼上的无辜者,是否拥有离开这里的幻想,他们都只是被谎言蒙蔽的棋子,而上级、中继中心则是操纵着整个旗盘的人,他也曾是操纵者,很可惜现在即将沦为棋子。
“你应该加快速度,我们的钻探任务结束很久了。”
布里格斯缓缓吐出这句话。
“你什么意思?”
175号被这句话整懵了,你到底隐瞒了多少事!她暗想。
之前的日子里布里格斯是唯一的信息接受者,那些消息大都来自上级,普通矿工们闻所未闻;她调整一下坐姿,不解地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布里格斯缓缓吐出几个字,让她顿时紧张起来。
“这栋楼…不久就要塌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175号愤怒地站起来,抓住铁门,“你的意思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吗?”
“大概还有10天,也可能有更少,然后就…"Boom!"…炸掉?这取决于中继中心,不过他们可不会等你。”布里格斯做了个着爆炸的手势,冷漠地说着,眼前的年轻人被惹恼了,说不定一气之下真会把自己杀掉,但他一点也不在乎,就算戴维之后会保住自己的性命,他也不想活了。
不过现在还不能死,得稳住这个年轻人,我想看看175号——你的故事会怎样发展。
“你保证过的,我们杀了他们就能离开,那些人保证过,你说的!”
女人用力锤起铁门来,每个词都随着锤门声宣泄在他身上,金属碰撞声震得布里格斯直咬牙。
“就算他们会放你们走,你们怎么离开这栋楼!坐直升机吗?!”布里格斯突然大声喊道,声音像是蓄满水库的洪水一泻而空,他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
直升机?多么老的物件,我怎么会拿这个说事,不过她的脑子里应该上传过这个古老的东西。
锤门声停止了
“假如你们能离开,孩子,我是说假如,你们能去哪里?”布里格斯怕再次激怒她,放低了音调。“你了解这个世界吗?”
175号失望地坐回长椅,“真该一开始就杀了你的”,她狠狠瞪着布里格斯,咬牙切齿地说。
“随时欢迎,只要你杀完人后能成功地和中继中心谈判,或者再努力,把中继中心的人一块儿给干掉,”老头子转过头,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脸。
“先给你些情报,那些人可有不少重火力,也确实有能把这栋楼轰成废墟的炸药,说不定还真有直升机。”
175号实在对布里格斯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深恶痛绝,可转念一想,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错,即使从强大的敌人手中逃出去,我们又将面对怎样未知的世界呢?
我是个没用的领袖,永远都是,她想。
布里格斯注意到对方渐渐郁闷起来,坐在长椅上一言不发,心想自己也一直在做错着什么。
手上沾满鲜血,却一直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口口生生地说着自己厌恶这种生活,却不想离开半步,背离初心十分的可怕,当布里格斯意识到时,他已卑躬屈膝地成为了权利的仆人,还怎么寻回初心的归路呢?
如果不想以死亡的方式迎接新的开始——那个不属于你的开始。他暗暗自问:“何不换一种方式?你也许还有机会回到初心的归路,就拿眼前最迫切的事为契机吧,比如…帮她,但会背叛所有人,那样你可真的会死。”
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你还要去拯救那个女孩。
在布里格斯绞尽脑汁思考的这段时间里,175号终于忍不住泪水,她实在是太绝望了,不仅是对未来、对敌人,也是对自己。
视线变得模糊,她用左手迅速擦去眼泪并偷偷抹在裤子上,右手假装揉眼,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可这一切都被默不作声的布里格斯看在眼里。天啊?你是怎么说服你的同志们去杀人的。他想
“我想回家,就算不知道它在哪里,我都要回去,哪怕它消失了,我也要在原地盖起一栋楼房,和我新的亲人一起,这是我永远的希望”175号看着布里格斯,红着眼睛恳切地说。“请你告诉我,那些上级,他们究竟藏在哪?我们怎样能躲过他们,或者杀了他们。”
“我不能告诉你…”
175号的眼里明显地闪过失望。
“但我可以帮你逃出去,只要你按我说的做。”
“怎么帮?”
布里格斯望着175号怀疑的表情,接着说:“首先你得和高楼里的人握手言和。”
“这是在做梦,木已成舟,仇恨是很难削减的。”175号十分质疑他的话语,特别是现在,一个要求我大开杀戒的人让我变成恶魔的人此刻让我去宣扬和平!恶心至极!
“我告诉你一些事,你不知道的事,听我说完,你再做决定。” 布里格斯已经下定了决心,他要将一直知道的世界真相告诉她,尽管这个真相十分具有“杀伤性”,可能会让人崩溃,然而面前的她颓然于角落,眼睛不再闪烁着希望,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希望是毒药,也是解药。
戴维,既然你要一换一,那我们就一换一吧!
安静的牢房,看不到一丝阳光,在这里,故事开始走向结束。
我不确定的是,自己是被突然的撞门声惊醒的,还是被这个突然闯到我床上来的人吓醒的。
“这楼为什么不晃啊!?这楼为什么不晃啊?!”
“啊啊啊!你是谁啊!”
正在香甜的幻梦里畅游的我被这个突然趴到床上的人惊醒,视野被一团又长又乱的头发遮住了,他捏着我的脸,又揉又掐。
“凯尔!快下来!”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闯入者听到斥责声迅速的从床上下来。
我得以坐起,紧接着看到开尔文站在门口,正怒目圆睁着,看到我,表情像魔术般瞬间充满笑容。
“对不起,我让他跑进来了。”
房间的桌子旁别扭地站着一个男孩,他留着长长的头发,鼻子像断了一样向左弯曲,脸很脏,正撅着嘴,他穿着松松垮垮的格子衬衣和牛仔裤,比我高不了多少,瘦得皮包骨头,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女孩呢。
我注意到男孩的手臂上套着一个很大的“护腕”,就像一段水管中间连了个热水器,这时他指着我,又说出那句话。
“这楼为什么不晃啊?”
“好了凯尔,别问了!”开尔文不耐烦地叫着,想去制止。
“没准是因为你突然跳到我床上震得。”我惆怅地回答。
男孩像得了一个糖果一样高兴地钻到屋外的光芒中。
“唉,他就这样,我们小队的‘侦察兵’,别在意。”开尔文无奈地摇摇头,语气像个家长。
“很高兴见到你,开尔文。”我睡眼惺忪地对着开尔文微笑道。
他拉开了窗帘,外面的亮度好像更强了,房间被光芒填满,但雾仍然在那里。
“来吧,时间紧迫,哨兵传来消息,黑影又要上来了,我们要往上撤退。”
“黑影又要来了?!”我不禁有些紧张,黑影的恐怖早有目睹。
“不用怕,汉娜有计划,先遣队要在上层区域布置一个陷阱,就等着‘引蛇出洞’,将他们一网打尽。”
开尔文兴奋地说着,他注视着我,目光炯炯有神。
“你们有胜算吗?”
“我们人多,不代表可以随意被屠杀。”他坚定地说。
“哦…”
“汉娜说楼上你熟悉,跟着先遣队一起去吧,我会保护好你的。”
他伸出手来。
我思考了一秒。
现在还能去哪里呢?逃出生天的希望已暂时破灭。
“好吧!”
我抓住了他的手。
连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