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一定是在一刻接一刻中到来的,必须被重新发现。通过累积是不会有什么发现的。如果你背负着旧的,怎么可能发现新的?只有卸下旧的,你才能发现新的。
要在当下、在一刻接一刻中发现新的、永恒的东西,你必须有一颗极其敏锐的心,不寻求结果,不试图成为什么。一个试图成为什么的心智,永远不知道满足的狂喜,不是自以为是的满足,不是达成结果的满足,而是如实看到真相和假象时的满足。觉察真相是一刻接一刻的,那觉察的一刻会被语言的表达所耽误。
你看到这个事实了吗?如果你看到了这个事实,那么你就可以探究是谁建立了形象。思想、经验、教育、家庭、传统,这一切都在帮助建立形象。你看到了这个真相:只要你有个形象,你就会受伤,就会有各种各样的后果。如果你看到了这一点,洞察了这个真相,那么那个形象立刻就消失了。
如果你看到了这个事实、这个真相:只要你对任何事物抱有意象,你就会受伤,看到了这个真相就终结了意象。换言之,看到事实才是最重要的——洞察并立刻行动。
如果心智发觉自己很愚钝,试图把这份愚钝变成智慧,也就是应该如何,这是很愚蠢的,是没有意义的,不真实的,那只是在追求自我的投射,拖延对于现状的了解罢了。只要心智想把自己的愚钝改变成别的东西,它就依旧是愚钝的。但是如果心智对自己说:“我知道我很笨,而我很想了解愚笨是什么,因此我必须探究它,观察它是如何产生的。”于是这个探索的过程本身就会带来根本的转变。
真相不是静止的,它比思想更迅速,从而心智不可能设想它。要理解真相,必须存在这种强烈的能量;这种能量不能够被保存或培养;这种能量不是通过自我否定、通过压抑而产生,正好相反,它需要完全的舍弃。
不带着嫉妒生活在这个基于嫉妒、基于占有和追求权力、地位的世界上,是可能的;但那需要一种非凡的热情,一种思想和理解的清明。没有对你自己的了解你就不可能摆脱嫉妒,所以起点就在这里,不在其他某个地方。除非你从你自己开始,否则你永远不会发现悲伤的结束。心智的净化——就是冥想。你必须理解你自己,并且你可以每天像玩耍一样去了解自己。一个以“理解自己”为乐的人,会远比向其他人说教的人觉察更多。
我所说的是一颗不懒惰、没有自怜、没有记忆的心,除了生活所需的客观记忆——住在哪里,去办公室上班以及履行生活中的技术性事务。这样的一颗心没有心理记忆,因而不存在经验,也无所谓挑战。只有这样的一颗心才是真相、才是创造,而这就是美。
美不存在于脸蛋中,无论那张脸多么精致。美并非某种人为拼凑的东西,美也不是思想、感情的产物。美是不作反应地与万事万物交融,与丑陋以及所谓的美丽事物交融。而那份交融就出自空无,在那种状态中就有美,也就是爱。
如果你知道自己是肤浅的、空虚的,如果你意识到这空虚,观察它所有的活动,不判断、不谴责,那么你很快就会看到,肤浅的东西完全消失了,并不需要你对它采取行动。那需要耐心、警觉,你不能急着想要获得结果和成就。只有肤浅的心才希求成果。
越是觉察这整个过程,你就越能发现心的各种活动;然而,你观察的时候必须不去刻意结束它们,因为你一旦寻求结果,就会再一次困于“我”和“非我”的二元对立中——问题就会继续。
如果能了解恐惧,一步一步彻底地探究它,检视它全部的内容,那么恐惧就不会以任何形式死灰复燃。
只有与那个事实进行充分的交流,才不会有恐惧。
如果我直面事实,就没有什么要了解的:事实就在那里,我可以处理它。如果是恐惧那个词,那就必须了解那个词,探究那个词、那个术语所包含的全部过程。
比如,我们恐惧孤独,恐惧疼痛,恐惧孤独的痛苦。显然,那种恐惧的存在,是因为我们从未真正审视过孤独,从未与它进行过充分的交流。一旦对孤独的事实全然开放,就能了解它的真相,但我们对它抱有一个观点、一个看法,那些都是基于以往的知识。正是关于事实的这个观点、看法、以往的知识,制造了恐惧。恐惧显然是命名的结果,是投射某个符号来代表事实的结果。也就是说,恐惧与那个词、那个术语息息相关。
我对孤独抱持一种反应,我说我怕自己一事无成、籍籍无名。我是恐惧事实本身,还是有什么唤醒了那种恐惧,因为我对那个事实抱持以往的知识(知识即那个词、那个符号、那个意象)?怎么可能恐惧一个事实?当我直面事实,与它直接交流,我可以审视它、观察它;因此我所恐惧的不是那个事实。引起恐惧的,是我对那个事实会是什么或会做什么的忧虑。
对那个事实的看法、观点、经验以及知识,制造了恐惧。只要我们描述事实、命名它并因而认同或谴责它,只要思想作为观察者在判断那个事实,必然就有恐惧。思想是过去的产物,它只能通过语言的描述,通过符号、意象而存在;只要思想在解读或诠释事实,必然就有恐惧。
是头脑制造了恐惧。头脑即思考的过程,思考是用语言表述的。不借助词语、符号和意象,你就无法思考。这些意象,即偏见、过往的知识、对头脑的理解,被投射在事实上,恐惧就由此而生。只有头脑能直视事实,不诠释、不命名、不贴标签时,我们才能从恐惧中解脱。这相当困难,因为我们怀有的感觉、反应、焦虑,瞬间会被头脑识别并进行命名。嫉妒的感觉被嫉妒那个词所识别。
可不可能不识别感受,只是观察感受却不命名它?对感受的命名,实际上延续并强化了那种感受。一旦命名你称之为恐惧的东西,你就强化了它;但如果能看着那个感受,却不命名它,你就会看到它的凋零。因此,要从恐惧中完全解脱,就必须了解这整个过程——命名,投射符号、意象,给事实命名。只有认识自我,才能从恐惧中解脱。认识自我是智慧的开端,也即恐惧的终结。
我嫉妒时,我觉察到了这种感觉,并且给它命名为嫉妒,然后头脑不让自己嫉妒,一连串的思想接踵而来,没有直接的观察,了解真相,导致自己被带走。了解真相,了解自己,观察感受,不谴责,不投射,不给事实命名,不投射意象,只是觉察,才能葱自我中解脱!
当你全身心投入时,你就会看到你立即、即刻就已有所了解——这和多愁善感、情感主义或者奉献无关,这些都很幼稚。
要全身心地投入某物,你就需要拥有极高的理解力,拥有巨大的能量和清明,如此,你经由这份清明,就能清楚地看到一切。如果你能从你的传统、权威、文化、文明以及所有的社会模式中解脱出来,那么,你就能清楚地看到这一切。要了解生活,并非是经由逃离社会,跑到山上去,或者成为一名隐士。
恰恰相反,要了解生命这种非凡的运动——也即关系、也即行动——并且自始至终随生命而动,你就必须拥有自由,而当你倾注自己的头脑、内心以及整个生命时,自由就会自发而来。因此,在这种状态之下,你就会有所领会。而当你有了这份领会时,就无需任何努力,这份领会就是即刻的行动。
当头脑意识到自己的整个局限——只要头脑一味地追求舒适,或者很偷懒地只选择容易的方式,它就无法意识到——那么,它所有的活动就都终止了,它就会变得彻底地安静,没有任何的欲望、任何的强制,也不存有任何的动机。就只存在自由。
爱是种完整的感受,一种圆满的存在,既不属于过去,也不属于未来,也不关心它自己的延续。这种感受是整体的,没有国界、没有边界。这种感受就是摆脱了自我矛盾的行动。
让头脑从各种理想中解脱出来,这样,头脑也就从所有的矛盾之中解脱了出来。如果你能看到这个真相,就足够了。
当表层的意识头脑这样充分地觉察自身的所有活动,通过那份领悟,它就自动平静下来,而不会被欲望的强迫或控制所麻痹。然后,它就会处于一种接收潜意识的暗示和提醒的状态,头脑有很多很多隐秘的层面——种族的本能、深埋的记忆、隐秘的追求、尚未愈合的深度创伤。只有当这一切将它们自己投射出来并获得了解时,只有当整体的意识被任何一个伤口或任何一段记忆揭开全貌时,它才处于拥抱永恒的状态中。
如果有了自我认识,就有了正确的思考以及正确的行动。有了正确的行动,就不会有困惑,因此无须祈求别人来引领你解脱。一个充分觉察的人,就是一个在冥想的人;他不祈祷,因为他一无所求。通过祈祷,通过控制,通过重复以及类似的种种,你会得到某种寂静,但那不过是种迟钝,使头脑和心灵退化到倦怠的状态,那是在麻痹头脑;而排斥,即你们所谓的专注,不会带你到达真相——没有排斥能做到。
带来领悟的,是对自我的认识,如果有正确的意图,觉察并没有那么难。如果你对发现自我的整个过程感兴趣——不只是表层的那部分,而是你整个存在的全部过程——这样就会相对简单。如果你真的很想了解自己,就会检视你的心灵和头脑,了解它们的全部内容。如果有了解的意图,你就能了解。然后,你就能追踪思想和感觉的每个活动,不谴责也不辩护。通过追踪生起的每个念头、每种感受,宁静就会产生,那不是强迫和控制的结果,而是因为没有了问题和矛盾。就像一泓池水,每一个无风的夜晚,它就静了下来。当头脑寂然不动,那不可测度之物就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