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译文

汉景帝时期，廷尉上报给皇帝一个案件。是一个叫防年的继母将防年的父亲杀死，防年因此又杀掉继母，当时的经手官员以防年杀母给定成了大逆不道之罪。

汉景帝有些不理解这个判决。汉武帝当时不过才十二岁，已经被封为太子了，就在皇帝的身边。汉景帝就顺便问了一下汉武帝对这个案件的看法。

汉武帝回答说：“大家都说‘继母就像生母一样’，说明继母还是不能像生母一样。只不过是因为父亲的关系，这才将继母比成生母。现在继母没道理就把他的父亲杀了，她杀人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什么恩情了。所以应该判定防年杀人罪，不应该判他大逆罪。”这个案子出自通典，没有标记出处。旧集没有收录这个案子。

按：宋文帝时期，剡县人黄初的老婆赵氏将自己儿子黄载的老婆王氏打死了。后来遇到大赦。

王氏有父母和儿子黄称，按照律法，需要将赵氏迁徙到两千里外。

司徒左长史傅隆议认为：“父子亲情虽然看不见但是不能没有。黄称对黄载，就相当于黄载对赵氏。虽然是祖孙三代，按情理应该是非常亲密的关系。黄称的母亲虽然被杀了非常痛苦，但是他也没有道理把自己的祖母当成仇人。古代的人不能因为父亲的命令而拒绝姥爷的命令。如果说黄称可以杀死赵氏复仇，那黄载又该如何自处呢？父子祖孙相互残杀，并不是法律的本意。旧时的法律规定：‘杀别人的父母需要迁徙到两千里之外’，这个规定对于父子祖孙不适用，所以赵氏应该避开王氏千里之外。不过还有法令规定：‘凡事被流放迁徙的人，一个户口本上的血亲也可以跟随一起迁徙’，赵氏如果被流放迁徙了，黄载作为她的儿子，是不是应该跟着赵氏一起流放迁徙？黄载都跟着赵氏一起迁徙了，他的儿子黄称如果不跟随着自己的父亲一起迁徙，这社会影响多么的恶劣啊？赵氏虽然后半辈子都非常愧疚，黄称也会始终沉浸在失去母亲的痛苦之中，但是祖孙之间的轻易不可能就此绝断。”故事出自南史傅亮传。傅隆就是傅亮的哥哥。旧集没有收录这个故事。

这个防年之所以断绝了和继母的关系，是因为自己的父亲。黄称没办法断绝和祖母的关系，也是因为自己的父亲。他们的痛苦，防年的“伸”了，黄称的“屈”了。因为天理还在人情之上，法律的作用就是代表着天理。

02

原文

汉景帝时，廷尉上囚防年继母陈杀防年父，防年因杀陈，依律杀母以大逆论。帝疑之。

武帝时年十二，为太子，在帝侧。遂问之，对曰：“夫‘继母如母’，明不及母，缘父之故，比之于母。今继母无状，手杀其父，则下手之日，母恩绝矣。宜与杀人同，不宜以大逆论。”见通典。不着出处。旧集不载。

按：宋文帝时，剡县人黄初妻赵，打息载妻王死。后遇赦。王有父母及息男称，依法徙赵二千里。

司徒左长史傅隆议曰：“父子至亲，分形同气。称之于载，即载之于赵。虽云三代，合之一体。称虽创钜痛深，固无仇祖之义。故古人不以父命辞王父命。若云称可杀赵，当何以处载？父子祖孙互相残戮，惧非先王明罚、皋陶立法之本旨也。旧令云：‘杀人父母，徙二千里外。’不施父子祖孙，赵当避王期功千里外耳。然令云：‘凡流徙者，同籍近亲欲相随听之。’赵既流移，载为人子，何得不从？载行而称不行，岂名教所许？赵虽内愧终身，称亦沉痛没齿。祖孙之义，永不得绝，事理固然。”出南史傅亮传。隆，其兄也。旧集不载。

夫防年得绝其继母，以父故也；称不得绝其祖母，亦以父故也。冤痛之情，或伸或屈，天理存焉，法乃因而制之也。

03

补

汉景帝：即刘启，汉文帝刘恒的嫡长子，汉武帝刘彻的亲爹。他在位期间平定了七国之乱。

武帝：即刘彻，是西汉最具代表的皇帝，他将匈奴打得迁徙至漠北。

剡（yan，三声，衍）县：在今浙江省嵊州市。

王父：即母亲的父亲，姥爷。

皋陶（yao，二声，繇）：传说中架构了中国最初司法体系的人，被称为“中国司法始祖”。

04

感

防年杀继母的案子，倒是很符合现在的法制精神。这个案例在明朝也被翻案了。汉武帝提出这个案子按一般的杀人案处理明显是折中的方案。明朝人则直截了当，认为这种情况下不能按一般的杀人罪处理。防年的这个情况算是为父母报仇，按大明律的处罚就是杖六十。从死罪到杖六十，这个差距还是不小的。我个人也感觉明朝的这个判决得思路更合理一些。

后面傅隆这段翻译起来真的是太难了。只是人物关系我就捋了好久好久。不过还得谢谢郑克，他引用的内容不全，是删减以后的，这极大的减轻了我的工作量。

我还是得把傅隆列举的两个论据拿出来说一下。傅隆举了石碏（que，一声，缺）为了大义杀了自己的儿子石厚，这就是大义灭亲的典故。还有就是金日（mi，四声，蜜）磾（di，一声，低）杀了自己的儿子，因为金日磾的儿子弄儿非常受汉武帝的宠爱且行为不检点。石碏和金日磾的孙子就不应该把所谓的“杀父之仇”拿出来说事。

但是有一说一，这两个例子和这个案子不能同日而语。原因也很简单，他们杀儿子的理由相当充分。那石厚犯了弑君之罪，那弄儿涉嫌犯了淫乱皇宫的罪过，这两样在古代都是灭族的罪过。

所以，这个赵氏是因为什么把王氏打死了呢？在古代，如果有足够的理由，婆婆把儿媳妇打死都可以不追究责任的。我们有理由可以相信，这个赵氏是没有什么正当理由去打杀王氏的。那么，傅隆举的例子和这个案例根本就是两码事，没有办法证明他的论点。

我只能说这个案子里面最尴尬的就是黄载了，亲妈把自己的老婆打死了，他应该怎么办他又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