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桂芳命令诸将并立攻城,一连两昼夜,反而伤了很多兵卒,因为众贼都知道他们罪不可赦,便拼命抵抗。一日,军中兵士来报说:“捉到一对夫妇,是在夏邑西面十八里内被巡逻的军士抓到的。那对夫妇,男的叫朱文魁,女的殷氏,都是虞城人,被贼将乔大雄掳走了两个月,藏在富安庄两个多月,今天趁机杀了乔大雄,带着他的首级到夏邑来请功。朱文魁随身还带了很多银两,请大人示下。”
林桂芳心里疑惑:这人的名字?不就是朱相公的哥哥吗?随即便差人把他俩带进来。
不一会儿,两人被带进来,跪下。
“你叫朱文魁吗?”
“是。”
“殷氏是你妻子吗?”
“是。”
“有个叫朱文炜的府学秀才,是虞城县柏叶村人,你可认得?”
“他是小人的弟弟。”
“他的妻子姜氏可还在家吗?”
朱文魁心里一惊,疑惑这总兵大人怎么知道这么多,于是便说:“小人兄弟朱文炜和妻子姜氏,去四川探亲了,如今还没回来。”
林桂芳笑道:“你这千刀万剐的狗东西,也有落在我手里的一天,你做的事情,本镇备也都知道,我也没工夫听你狡辩。来人,先给他们两人各掌嘴五十。”
众兵左右开弓,打得朱文魁满口鲜血直流,整个头部很快都肿起来了,殷氏被打得惨叫不已,左腮的两颗牙都被打掉了。
打完了,林桂芳便问:“他们随身带的银两在哪里?”
兵丁说:“还在他们身上。”
林桂芳便叫兵丁搜上来,放在一边。
林桂芳问殷氏:“你身上还有多少银钱?”
殷氏说:“身无分文。”
林桂芳便命令兵丁搜身,殷氏一听要搜身,吓坏了,又拿出一百多两。
林桂芳说:“你不是说一分都没有吗?我就知道你这个淫妇,狡猾得不得了,把朱文魁都带坏了。”于是吩咐手下再打她二十嘴巴。
殷氏痛哭求饶。
林桂芳只恨自己这里没有酷刑的刑具,不然真的想轮流用在他夫妇二人身上,以替朱文炜泄愤。
林桂芳没收了他们的银两,并问他们带来的贼头在哪里。朱文魁夫妇上交了乔大雄的人头,林桂芳问清了他们杀人的原委,然后说道:“你们两个真是毫无廉耻,还有人来邀功?本镇今日不把你们当反贼,都还是看你兄弟的情分。”说完,吩咐人把他们关在后营。
朱文魁和殷氏完全都摸不着头脑,像是林总兵跟他们有大仇似的。
林桂芳着人叫来了林岱,告诉他,朱文魁夫妇来领功,被他打了七十多个大嘴巴子,“我心里快活不过,因此叫你来商量,我们是把他们当反贼处死,还是押送去曹军门那里,让朱相公自己定夺?只怕朱相公又要替他们求情。”
林岱却道:“父亲这事做的有点过头了,受害的是朱义弟,我们不过是异姓外人,他弟兄虽说是仇敌,但到底是骨肉同胞。况且朱文魁妻被贼淫,家被贼劫,已经得到报应了。我们应该可怜他才是,况且他们杀敌投诚,父亲如此用刑,知道的会说为了朱义弟家务事;不知道的岂不是要生疑?如果因此阻拦了杀敌投诚的路,朱义弟知道了,内心必定歉疚,你还没收了他的银两,背后都不知道会遭到什么样的议论。”
林桂芳听了,倒是有点后悔了,勉强笑道:“我不管他是谁的哥嫂,像他们这样的人就该打!”
林岱说:“朱义弟家的事情,先前曹军门都已经知道了,要不将此事上报,看军门如何发落?朱文魁既然说富安庄是贼巢,这事也不能隐瞒,父亲还是要去曹军门那里走一趟。”
林桂芳道:“我没收他的银子,原本是想给朱相公的,你刚才说的话也是有道理的,我现在就去见军门。”又吩咐兵差:“朱文魁那里,我儿子替他求情了,你们把他的锁解开,把他的钱还给他。”
然后父子一起出营。
林桂芳到曹军门处,详细的上报了朱文魁杀贼来报功,他把自己的处置方式详细启知。
曹邦辅大笑:“打得好!若是让朱参谋知道,我这边都不好用刑。”
林桂芳说:“朱文魁说富安庄实际是群贼聚集之地,我们要不要派兵去剿灭?”
曹邦辅说:“万万不可!像富安庄这样的小村庄 ,不知道有多少个,这种事只能当不知道,如以后有人自首,只要不是师尚诏的亲信,都不抓,只暗中观察就好。等平定师尚诏之后,再细细查。现在去剿贼,内外都会起变化。”
又让人去定了朱参谋,朱文炜得知自己的哥嫂来了,又得知林桂芳的处置,顿生恻隐之心,说道:“我家里祸起萧墙,家门生变,如今夫妻九死一生,在林总兵这里讨生活,我想去见见哥嫂。”说完泪眼婆娑,不胜凄凉。
林桂芳见此状,便觉得好无趣。
曹邦辅说:“你哥哥如此对你,你还对他这么体恤,兄不友弟却恭,我岂有不同意的理由?就是林总兵请请责罚了一下,也是人心公愤使然,你不要介意。”
朱文炜说:“我义父为人素来豪爽耿直 ,就是我祖父在世,也必定会实行家法。如今我义父就是代替我祖父实行家法,乃是家里长辈分内的事情,有何不可?”
说罢,便跟着林桂芳回营了。
朱文炜走到后营,看到哥嫂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他上前抱住了哥哥,放声大哭,朱文魁见是他的兄弟朱文炜,觉得无地自容,也放声大哭,殷氏也在旁边大哭,三个人哭成一团。
哭了好一会儿,朱文魁跪下道:“愚兄原是畜生不如,你看在父母的份上饶恕我吧。”
朱文炜也跪下说:“哥哥不要这么说,此事也是我们兄弟时运不济,因此有这样分离的事情。”
又起来向殷氏下拜,殷氏羞愧得不得了,一句话也不敢说。
三人坐下,朱文魁想跟弟弟说自己的事情,朱文炜却说:“哥哥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恐怕我的事情哥哥都不知道。”
于是朱文炜把自己遇到冷于冰得救,姜氏被冷于冰待去自己家里安顿的事都讲了一遍。
朱文魁夫妻又羞愧又惊喜,一起说道:“但愿我们夫妻做万世小人,只愿你们夫妻重新巨首,多生些孝子贤孙,光耀门楣。我们夫妻也可以减少点罪过。”
朱文炜又说自己如今在曹军门这里当参谋,朱文魁大喜道:“这都是因为弟弟你宅心仁厚,上天眷顾。反而我们夫妻的际遇,让人不堪回首。”
朱文炜说:“林大人是热心耿直的君子,哥嫂切勿介意。我在军营办事,不能时时相见,我送哥嫂去林义兄营里住几天,待平贼后,自可朝夕团聚。家中断断不可回去,兵荒马乱的,怕再生意外。”
朱文魁拿出银子交给朱文炜说:“你在军营,正需要用钱,这是我们的一点钱,希望不要嫌脏,拿去。”殷氏也拿出自己的珍珠相赠。
朱文炜原本是不要的,但是推诿了半天,又推不过,只得收了。他把银两和珍珠给了段诚拿好,随后便带着哥嫂出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