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深处尽是繁花

        老巷口的修鞋摊总是在晨光里泛着暖光。铁皮棚子锈迹斑斑,边角被岁月磨得卷了边,风过时会发出吱呀的轻响,像极了外婆摇着蒲扇哼着旧调,修鞋的李师傅总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手指关节粗大,指缝里嵌着洗不净的鞋油,可一拿起针线,那双手便突然有了灵性——穿针时眯起眼,线头轻轻一捻就穿过针孔;缝补裂口时,银针在皮革间穿梭,走线匀得像用尺子量过。

        有次我抱着磨破底的皮鞋来修,他接过鞋翻来覆去看了看,说:“这鞋底子还能救,换块新的太可惜。”说着从铁盒里掏出小块橡胶,用锉刀细细打磨鞋跟,火星子在晨光里溅起,又轻轻落在他脚边的水泥地上,像撒了把碎金。等待时我才发现,他棚子角落摆着个搪瓷杯,杯沿缺了个小口,里面插着几支野菊,是巷尾花坛里常见的那种,黄的、白的,被修剪得整整齐齐,花瓣上还沾着晨露。“早上路过摘的,看着亮堂。”他抬头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了朵花。

        后来我才知道,李师傅早年在工厂做工,一场意外伤了腿,便守着这个修鞋摊过了二十年。有人劝他换个轻松的营生,他总说:“修鞋虽小,可街坊邻居需要。再说,看着破鞋变新,心里踏实。”他的摊位前总不缺人,不是因为修鞋便宜,是因为他总把鞋修得比新买时还结实——给鞋底加层防滑胶,给鞋帮缝道加固线,甚至会把磨歪的鞋跟调正,这些额外的活儿,他从不加钱。

        去年冬天雪下得大,我路过时看见他正扶着一位拄拐杖的老人过马路。老人的棉鞋在雪地里湿了大半,李师傅回来后,竟从棚子底下拖出个小炉子,烧了壶热水,又找了双干净的旧棉鞋给老人换。“我女儿寄来的,我穿不着,您先凑活。”他说得轻描淡写,可我分明看见,那双棉鞋崭新,鞋面上还绣着朵小小的梅花。

        如今每次走过老巷,总能看见李师傅的铁皮棚子。风里飘着鞋油的味道,混着野菊的清香,还有他和街坊们说笑的声音。那棚子依旧破旧,他的蓝布衫依旧发白,可在我眼里,那尘埃落满的角落,却开着最艳的花——不是巷尾的野菊,是一个人在平凡日子里,用踏实与善意,种在心底的繁花。

        原来真正的美好从不在高楼广厦间,不在霓虹闪烁处,而在那些被烟火浸润的寻常角落。就像李师傅,守着一方小摊,握着一把针线,把生活的粗糙缝补成温柔,把岁月的尘埃,酿成了满径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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