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丫鬟不多,整个后院估摸也就十数人。而伺候淮子琢的墨竹正是大丫鬟,其余人见了墨竹都要尊敬的。
墨竹性子极淡,不怎么多言。做事也是有条不紊,干练利落。这点倒与芳苑一样。
‘咚咚’敲门声,墨竹轻声道:“淮小姐,将军请您去书房一趟。”
她一愣,这是这几日里,那个将军头一次唤她去。凭着这几日瞎摸的经历,她很快来至了将军书房。
荣灿的书房,从外面看去,对门双开。并无特别,只是开了门,才发现别有乾坤。一展疾驰赛马屏风,遮住了内里视线。
淮子琢轻轻咳了声才道:“将军,我来了。”
里头荣灿淡淡回她:“且来。”
她打屏风左侧进了去,中央摆了围棋桌子,两把矮木椅。一旁摆了茶水,显然对弈之人才离去。再往上,就是两层矮台阶,台阶上角落一处小的假山流水,仔细看尚有几尾鱼儿小憩。
她轻手轻脚来至台阶上弧形空旷之处,撩起帘子,才看到他的书桌。而他正低头冥思甚,见她来才抬头。
淮子琢瞥了一眼,正是地图。
“南番战乱,明日本将军便随军出帅,不出意外月余便能归来。”他声音低沉,透露些许疲态。
荣灿站了起来,来到书桌边排倚旁:“坐吧,淮小姐。”
南番最近与寒玗不是相处挺好,怎么又战乱...她微微点头,“邻边百姓还好么?”
“眼下南番摄政王不同意新王掌权,摄政王底下的人一直擦边球。挑起事端...不过有本将军在,任他翻不了天。”他看着她,魅惑一笑。
“只是,如今圣上来了旨意,等过些时日三殿下来了寒玗。本将军将同三殿下同去南番与他们的新汗商议签订合约一事。”
淮子琢惊喜:“阑阔兄要来了?”
“阑阔兄...?”荣灿白金面具下,一双眉微簇。骤而想起临潺时,淮子琢为了那三皇子不顾安危彻夜奔波一事。眼下重逢,更是喜上眉梢。
她顿了顿,掩住喜色:“是呀,将军有所不知,子琢与三殿下皆是白竹先生的学生。”
“淮小姐...当真不记得本将军了么?”
淮子琢这话听得诧异,直到门外智信副将来。智信副将看到淮子琢,微微垂眸,行了个礼:“末将拜见淮小姐!”目光回转,“回将军,左襄已经安排好了一切,随时可以启程!”
她才恍然大悟,指着智信,惊讶的几乎不知道说什么。
“淮小姐?”智信诧异问。
荣灿目光落在她身上,淮子琢暗暗懊恼,也是,这个面具的确特别。虽与那夜所遇之人佩戴的款式不同,可颜色相似,声音也熟悉...她正懊恼自己如此大意。
“副将,我们真是有缘...上次还未多谢你帮忙寻我的侍女。多谢。”她回礼。
智信连连摆手。
“将军难道那夜便认出子琢来?”她突然看向荣灿,探究问起。
荣灿不慌不忙先朝智信点头示意:“知道了,传本将军之令,一个时辰后整装出发!”
智信匆匆退下。
“淮小姐终于认出本将军了,甚感欣慰。只是比本将军预料中迟了些日子。”他看向她,好似失望。
“是我的疏忽...战争无情,望将军凯旋。”她既然没认出,那就表示没将他放入心里。眼下二人捆绑在一起,皆是无奈。他与她一样。
荣灿站了起来,墨竹不知何时进了来。
她看着墨竹熟悉的取来战袍,放在了衣架之上。一双白皙的小手极快的绕至荣灿脖子前,摸着衣领扣子之处,轻松解下...一颗两颗直至完。
白色绵帛长袍轻轻取下,墨竹紧接着捧起战袍,银色铠甲黑色的边,只看着便觉得极重的。只是她好奇,穿在他身上,如一层纱般。行动自如。
“你问本将军,那夜是否认出来你。其实不然,本将军也是隔日临别时,在那小官口中得知。说起来我们甚是有缘。”
墨竹退了下去,他三分笑意的回答了她的问题。
她哑口无言,愤愤瞪了一眼。感叹眼前男人竟如此冷血。当日阑国三皇子身陷囹圄,作为阑国大将,食国家饭,领国家俸禄,竟然对堂堂皇子昏死过去视而不见?
瞧出她的愤怒,荣灿淡淡道:“你父亲淮镇在,出不了大事的。所以本将军并未多管闲事,且当时本将军追赶一个探子,并不适合显露身份。”
她垂眸。
荣灿笑了笑:“我不在府上,淮小姐一切随意。只是莫忘了我们的约定,若有需要,墨竹皆会满足。”
她点头。
狼嚎笔下压着白色宣纸,她提笔行云流水间描下四个大字:“战无不胜。”
荣灿抿嘴一笑,转身而去。
军队在左襄与孝珂的安排下,早已经整装完毕。霎时看去,兵戈铁马,银光涌动。
场面浩大之,叫人触目肃静。她头一次见如此场面,不由震惊。随着目光流转,她终于在人群中首要位置看到了他黑边银光铠甲。那个男人是他名义上未来的的丈夫,她祈愿,他能平安战胜归来。
涌动的银光犹如波涛的海面,给本就冷的寒玗更添了几分寒气。战士们眼中皆闪烁着激昂的兴奋之情,他们的目光同她一样,都在为首那个戴面具的男人身上。
墨竹走到她身边,替她披上了貂裘披风,柔声道:“快回去吧,这北风虽不冽,可是极伤皮肤的。”
军队有条不紊出发,她无视墨竹的话,呆呆看了许久。回了神才发觉天色暗了些,她好奇:“这般壮阔场面,想必墨竹姑娘时常看到罢?”
她一脸震撼,意犹未尽。此刻像个孩子一样,与墨竹讨论的手舞足蹈。
上一次这般兴奋,还是听师傅说漏了嘴,关于“京转”一奇书。
“淮小姐果然与寻常女子不同,一般人家小姐见了此等场面莫不是吓得连连后退...就连孟小姐年幼时也一样,孟将军为了安慰孟小姐,都是偷偷出门带兵打仗。”
淮子琢诧异:“此等场面难道不应该热血沸腾?怎会惧怕,我瞧墨竹也平静的很。”
她以为墨竹恭维自己,可想了想墨竹不似那样的人,直到墨竹若有所思,“战士们手中长刀,结束了多少人的性命。墨竹说句不该说的,咱们将军手中那把苍穹,沾染的鲜血恐怕早已经淌成了河...只要想起,谁人不惧怕?虽说战争无情,可总归参与战争的皆是人,他们都有父母,妻子。为了家国,死于战场,死后连故土都回不得,只留下一搂英魂...也许会依附在杀他们的长剑长刀之上,淮小姐当真不怕么?”
她听闻,噗嗤一笑。
墨竹看着她,疑惑起来。
她想了想,放慢了回程的脚步:“好男儿保家卫国而牺牲了性命,阎王爷定会让他们投胎去。战士们如此豪云壮志,想必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说起战争,总是有牺牲的。这是不可避免,可大家的夙愿都是为了太平生活,若是生活太平谁又会愿意背井离乡参与去。他们正是家中有老父母,许多已经有了妻女,为了所爱之人不得已而为之。
若不太平,那就一战。
墨竹有些许震惊,只是这胆大的谬论的确能鼓舞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