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刘小兰在一个偏街的胡同里四处搜寻破烂,经过一处低矮的平房。隔着外面斑驳的窗台,她看到屋子里一个和浩浩大小相似的男孩正趴在桌子上写着作业。
刘小兰的手里正提着一摞包扎好了的废纸皮,她呆呆的站在窗台处一动不动的朝屋内张望着,越看着越舍不得离开。她索性放下手里的东西,双手撑托在窗台上,她伸出右手擦了又擦灰蒙蒙的玻璃窗,脸近乎趴在玻璃上,两眼痴痴的呆望着,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
“他的浩儿也该是这副模样了吧,也该快要上初中了,不知道长得更像我了,还是像……”
刘小兰就这样沉浸在自己无边的思绪里,对浩浩的思念更如潮水般涌来。
突然,从院子里出来一个女人,大着嗓门对着小兰一阵闹嚷起来。
“喂,我说你干嘛呢,贼乎乎的,捡个破烂还想捡进屋里去不成?”
刘小兰被突如其来的叫骂声,唬了一跳,她回过神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埋身提着那捆废纸皮仓惶地离开。不理会背后那女人,还不罢休的一句又一句的辱骂。
刘小兰很久没有回家了,要不是昨天,大哥的女儿刘欣欣打来电话,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有多久不曾过问过她的家人,不曾关心过年迈的父母,一心只奔着寻找浩浩。
那天早上,刘小兰正准备出门,突然接到侄女的电话。
“喂,姑妈,你在哪里啊?不忙的话快快回来看看奶奶吧。昨天晚上,奶奶收拾院子摔了一跤,中风了。爷爷怕你担心,不让我告诉你,我偷偷打给你的。姑妈,你快回家吧,我和爷爷奶奶都想你了。”
刘小兰不常打电话回去,刘爸和刘妈也尽量不打电话叨扰她,都刻意回避着她心里的这道伤疤。侄女急切又带着担忧的话语,还一句句的在刘小兰的耳边回放。她突然意识到,她的父母也早已老了。
刘小兰心里一阵慌乱,简单的收拾了行李,坐上了回家的长途汽车,几经辗转,临近晚饭时分,才风尘仆仆的回到久违的家。
刘爸正忙着给老伴翻来覆去的擦拭身子,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儿,很是惊讶但更多的还是惊喜。他忙放下手里还冒着热气的热毛巾,起身接住女儿手里提着的大包。
“兰儿,你咋回来了,就怕又让你劳心才没告诉你。你这孩子,几个月不见,又瘦了一大圈,你在外面到底做的些啥生意啊,人咋瘦成了这个样子?”
刘爸看着越发憔悴的女儿,眼里尽是疼惜。
刘妈看着女儿回来,心里很开心。她用尽了全身力气试图扭动僵硬的身子,她的手已经完全变形歪曲,连拿东西都不能了,头也歪着无法灵活转动,嘴角歪向右侧。她仰着头歪向一侧呆望着女儿,试图喊出声,却只听得“咿咿呀呀”含糊不清的话语。
刘妈看着女儿这副模样,一行热泪不停的从眼角滚落了下来。
刘爸赶忙轻轻地拍了拍老伴的后背,安抚着老伴,也埋头擦着自己眼角默默流出的泪水。
刘小兰看着刘妈突然变成了这样,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难受。她忙跑上去蹲在刘妈的轮椅旁边,抓住刘妈那两只浮肿且已不成形的双手,埋在妈妈的臂弯里泣不成声。
一家人,就这样沉浸在相聚也悲伤的气氛中,久久的谁也没有打破这份排泄苦闷的过程。直到,院子那边的大树,大着嗓门走了进来。
“呦,小兰回来了,怎么不叫哥去车站接你呢。“
大树看着家人们这个悲戚戚的样子,心里很不舒坦。他一屁股坐下,点燃了一支烟,猛吸了几口,缓缓的吐着一圈又一圈的烟雾。
“唉,我说你们这是干嘛呢,人不没死还在呢,瞧你们那样,日子还过不过了?”
大树没好气的大声嚷了起来。看着他们这样,他的心里也跟着烦闷。他有些不耐烦的歪着嘴刁着烟,腾地起身,弯腰拉起蹲在刘妈旁边的刘小兰。
“来,小兰,你起来,别哭了。你吃饭没有啊,哥咋看你又瘦了呢?一个人在外面可要顾着些身体啊。”
刘小兰红肿着眼,不发一言的挨着大树旁边坐下,不停的擦着眼泪。
“唉,都怨哥不争气,不能给你们分担。咱好好的一个家咋搞成了这样,咋家这日子是越过越别扭了。”
刘爸就着热毛巾擦了擦脸,默不作声地起身去倒了一杯热茶给女儿,而后坐在挨近刘妈的沙发上。一脸无奈地对着两兄妹发出一阵叹息。
“大树,兰儿,唉,现在你妈倒了,我也不指望你们能陪着她,照顾她。你们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不让我们操心,我和你妈赶明儿走也走得安心。浩儿都找了这些年了,还没有一点音讯,良明也早走了。我们两个倒不怕死,只是,想再看看我们家浩儿,想看着我们家欣儿……”
说到这儿,刘爸止住了还想说的话。刚逼进去的眼泪不自觉的又淌了出来。他颤巍巍地扶着刘妈的轮椅杆起身,轻声地对着小兰说道:“兰儿,今天坐了一天的车,累坏了。还没吃什么东西吧,我和你妈中午熬了点稀饭吃过了,爸再给你去下碗面条来。”
看着厨房里刘爸正忙碌着的佝偻身影,刘小兰的心里很是心疼也很是愧疚。她抬眼又看向大哥,瞧见他头上悄然冒出的白发丝,还有脸上一条条深浅不一的皱纹。
不知不觉,她和大哥就这么也都老了。
刘小兰瞧着越发显得落魄的大哥,转而对着他一阵似笑非笑的打趣。
“哥,吃喝玩乐的日子过得那么逍遥,怎么一不留神还冒白发丝了?”
大树望着妹子笑了笑,又猛吸了几口烟,把烟头丢在地上,踩了几脚。他耿直了脖子对着厨房里的老爸嚷起来。
“爸,给我也弄碗面条吧,咋家婆娘的饭还不定啥时候有得吃呢,我和妹子一起吃点。还有酒吗,也给我拿来,我要喝一杯。”
刘小兰转而笑看着大哥的样子,又接着打趣道:“咋啦,大嫂不给你做饭啊。”
“唉,妹子,你就别取笑你哥了。这日子是你哥自找的,娶回家这么个恶婆娘,只知道吃喝玩乐,咋还会顾家?可哥也就这点本事,没个好女人会跟着我,能有个女人给哥暖着被窝,哥也不挑了。你想啊,哥都这把年纪了也折腾不起,再娶个老婆,把我卖了也娶不起。你不知道,现在的女人值钱,倒是就你哥不值钱了。”
大树带些逗趣的神情说着这番话,对着刘小兰一阵大笑。
突然,他止住打趣的话语,一脸严肃起来。
“妹子,前些天我找了几个江湖上的哥们帮我留意浩浩的事,他们给上头的大佬四处跑腿,没准哪天就能捎来信儿,你可要保重身子啊,可别浩儿还没找回来,你自个儿先倒下了。”
刘小兰眼里闪过一丝惊喜,没想到大哥背地里还是挺关心她的。她抬头望了眼院子外开始黑沉的天,还有院子里那颗陪伴他们一起长大的老槐树,树叶早已凋零,干枯的树枝直插天际。
“哥,浩儿不找到,我死都不瞑目,哪怕一口气吊着,我也要去找回我的浩儿。”
刘小兰望着院外,出神的说道。
这时,刘爸从厨房里端着两大碗热腾腾的面条出来。切了肉丝,还有盖在面条上煎得焦黄的两个鸡蛋,里面有小兰打小爱吃的青菜,还有老爸自己磨的花生酱,看着这一碗老爸用心做给她的面条,刘小兰眼里顿时又是一阵湿热。
这几年多想着这碗面条啊,小兰拿起筷子什么也不想了,只想好好的先吃完这碗面。还是她从小吃到大的味儿,瞬间,一颗苍凉的心被暖暖的幸福包裹着,好似暖化了些。
大树闷上一口酒,再搅上一大撮面条,整个屋子里都是他吃面条的“吧嗒吧嗒”声,那份满足,连汤都喝完了。
看着狼吞虎咽的两个孩子,刘爸欣慰的笑了。
“瞧你们兄妹俩,一碗面条也让你们满足成这样。”
吃完面条,刘小兰的心情早已平复不少,她侧身坐在沙发上。这才留意到个头已经比她还高的侄女,正安静的坐在奶奶身侧,埋头给奶奶上上下下的按摩着身子。
刘欣欣一直默默的看着爸爸和姑姑,埋头听着他们的对话。在她的印象里,爸爸和姑姑这样坐在一起吃面条的场景已经好久不曾见过,她也跟着爷爷高兴。
刘小兰看着模样越发清秀的欣欣,想起了当初离家出走的嫂子。欣欣的模样随了她妈,越长开了越像,也好,像妈妈好。
“来,欣儿,快到姑姑这里坐坐。一年多不见,我们家的欣欣长成大姑娘了,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刘小兰欣慰的笑望着刘欣欣,作势要侄女坐到自己的身侧来。
刘欣欣慢慢的起身坐到姑姑的身边,望了眼又在抽烟的爸爸和收拾桌子的爷爷,她拉着姑姑的手臂,埋头轻声说道:“姑姑,你回来了真好。以后,您还是多多回来看看奶奶爷爷,经常回来一下,好吗?”
刘小兰伸出早已长满茧子的手,摸摸欣欣一头又黑又长的细发,上下打量着。
“姑姑是好久没回家了,咱欣欣都快不认识了,姑姑也想你呢。咱家欣欣真不错,都上清华园了,学校环境适应了吗?”
刘欣欣看着模样越发憔悴的姑姑,心里酸溜溜的的把头倚靠在姑姑的手臂上。
“姑姑,我还好。我每天都和奶奶通电话,知道她中风了我就请假回家了。只是你怎么变得这么憔悴了,是身体不好吗?”
刘小兰拉着欣欣的手,笑说着:“唉,姑姑老了不是吗?你看你都长这么大了,姑姑怎还不老呢?”
这时,大树打了个响嗝,对着刘小兰一阵吹捧着他的女儿。
“妹子,你是不知道,这孩子争气,不随我。我也没管过她,在学校里总是拿奖,以前在一中都是重点班呢!现在又进了一流的大学,明儿是个好苗子,给我长脸了,也算是给我们刘家争气了。”
刘小兰听着越发高兴,一脸欣喜的附和着大哥:“是啊,咱家欣儿真不错,孩子有出息好啊,也不枉爸妈苦心栽培一番,总算咱刘家有了一点希望。”
这时,刘爸忙完凑过来,找大树要了一支烟点上,抽上几口,脸上的欣喜浮现出来。
“是啊,咱家欣儿不错,她是我们二老的希望,日子总还有些奔头,这个家,可就指望着她来挣点光了。”
一家人正沉浸在久违的欢乐中,突然,只听得院子外一阵闹嚷,一个矮胖的中年妇女骂骂咧咧的朝着院子那边的大树屋里去了。
刘爸见状,忙起身在堂屋门口望了望,不是邻村那个卖米糕的刘嫂不?她能和媳妇陈玉芝有什么过节呢?
大树听着院子那边的吵闹,赶紧起身跑了过去,听着越吵越大声,刘小兰也拉着欣欣的手,扶着刘爸过去看看情况。
原来是陈玉芝的儿子在外面惹了事。
刘嫂一口咬定陈玉芝的儿子偷了他们家柜子里的三千块钱。她看到陈玉芝,就开始一通指手划脚的吵开了。
“陈玉芝,你今天必须给我个交代,昨天就你儿子上我家去过,在我家里和我孙子捣鼓了一阵,然后两个人就鬼鬼祟祟的出门了。今天,我打量着把这个月卖米糕赚的钱存银行去,没想柜子里的钱就不见了。我就奇怪了,好好的谁上我家去偷钱,也没别人去我家,除了你儿子。”
陈玉芝不是个好惹的岔,她双手插着腰,对着刘嫂就是一通臭骂:“胖老婆子,你少冤枉我家孩子,你哪只眼睛看见他偷了你的钱?你的证据呢,你再血口喷人,小心我不撕了你那烂嘴。”
刘嫂的嗓门越发大声了,对着陈玉芝指桑骂槐的指责。
“娘会偷汉子,儿子还不会偷钱了?有什么样的娘还不能养出这样的儿子。”
陈玉芝听完这话,气上心头,把衣袖往上一撂,就扑向刘嫂,抓着他的头发使劲的生拉硬拽。惹得刘嫂发出一阵阵狼哭鬼嚎,拳打脚踢的胡乱反抗着,两个泼妇顿时扭打成一团。
大树上前一把扯开陈玉芝,打横拦在他们中间,他怒气冲冲的对着陈玉芝喝道:“臭婆娘,闪一边去,把老子的脸都丢尽了。谁不知道你偷汉子呢,不然当初又怎么跟我了。给我老实点,别再给老子惹事了,刘嫂和咱家几十年的交情了,没事也不会来咱家吵,先去问问你儿子看看。”
大树说完,对着屋内扯着嗓子喊起来。
“陆稳波,你出来,有什么事当面说清楚,你拿没来,出来说句话。”
大树一连叫了很多声,才看见陆稳波一脸不屑的样子,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刘小兰看见他,也是一阵惊讶,才一两年不见,这个孩子突然长成大小伙子了。只是脸上那老道的痞气和江湖气一点也不符合他的年龄,丝毫不亚于他的大哥,颈部还纹着一条墨绿色的青龙,甚是刺眼醒目。还有两只手臂上也纹着张牙舞爪的两条大龙,她看着,心里不由得一阵惋惜,好好的孩子又毁了!
这时,刘嫂缓过气来,语气平和了些,对着大树和刘爸说道:“刘哥,咱也是几十年的同乡了,我们也是做点小买卖的老实人,赚几个钱不容易,那三千块钱可是我和我家老头起早贪黑一个月才辛苦赚来的。没有证据也不会吵到你家来,闹成这样谁心里好受。”
这时,刘爸上前安抚了一下抹着眼泪的刘嫂,轻声说道:“嫂子别急,孩子在这儿,先好好问问。”
刘爸转头走到陆稳波身边,一手搭在他的肩上,凑上前轻声地问着话。
“孩子,别怕,咱有话好好说,有没有这回事,你自己说说。”
陆稳波有点心虚的望向披头散发的刘嫂,顿了会儿,只懒懒的说了句:“他们家丢钱了关我屁事。”然后,两手插进裤兜,望着自己的脚尖,连头也不抬起来。
听着这话,刘嫂有些气恼,又急切的大声嚷起来。
“大树,今天撂开了,我就挑明了说。我们家那孩子我总是骂他,不让他和你家孩子玩,怕他会玩坏。可你家那孩子总要上我家去找他,孩子们都是这样,有什么自制力,被你家孩子带着尽干些坏事。今天,我把我家孙子狠狠的抽了一顿,他才说出实话,钱是你家孩子拿了没错,邀着我家孩子上网打游戏去了,买了游戏里面的那个啥,我还让我家孩子打开手机给我看了,这还有假?”
这时,陆稳波更是心虚,气势顿时矮了半截。他抬头望向刘嫂又望向众人,低下了头。站在一旁的陈玉芝看了看他的儿子,也不做声了,她知道他的儿子打游戏可也偷了她不少钱。
这时,刘妈对着没了气焰的陈玉芝说道:“陈玉芝,他是你的儿子,这事你得有个交代。一共三千块钱,你儿子和我家孙子一起玩游戏了,我也不叫你全赔,一人一半,算我们倒霉认栽。你今天得把这一千五百元给我,不然,我就不走了。”
陈玉芝想了想,自己又哪里来的钱,自己就算一天接几个男人的活也赚不来这钱,她自己年纪也老了,也难赚到青春钱。她便死赖着找到一堆说辞想推了这责任
“我一毛都没得赔,又不是我家孩子明抢明偷的,你有切实的证据吗?再说,你家孩子还是合伙的,也是从你家出去的,怎怪我家孩子。”
大家伙听着,都是陈玉芝在强词夺理,耍赖皮。
刘嫂看她那副存心要抵赖的样子,索性就坐在了地上一通叫骂起来。
“好啊,你想抵赖,我今天晚上就坐在这里吵得你家不得安宁。你把你儿子的手机拿来,打开游戏账号充值记录,你还想推卸责任。还没有道理了,我今天就坐在这里守着警察来。”
陈玉芝听到叫警察,有些胆怯,陆稳波也胆虚了,毕竟还是未成年人,怎还有些怕的。他跑过去对着陈玉芝说道:“妈,钱是我拿的,你就把那钱给她去,快打发她走了。”
说完,他也不理会屋外的人,自个儿进屋去了,故意把屋内的电脑音响开得老大声,似乎是有意要轰跑这些人。
陈玉芝埋头想了想,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说道:“我现在没钱,只有三四百,就当赔给你了。”
这时,大树也湊了上去。
“我身上也只有个二三百,一起凑个一半,你先拿了去,剩下的我们有钱再还。”
刘嫂还是坐在地上不发一言,一百两百她都捏出了汗来攒着,现在钱被偷了,她怎么都不会轻易让人占了这便宜。
看着大哥为难的样子,刘小兰走上前去,拉回大哥手里递出去的钱。
“哥,你等着,我去给你拿钱。”
说完,刘小兰跑回屋里,过了一会儿,手里捏着一千五百元出来了,她走到刘嫂面前说着一通好话。
“刘嫂,都是熟人,都不要闹开了,今天到此为止,这个钱我垫了,大家伙别再伤了和气。”
刘嫂赶忙起身收起钱,一身狼狈的离开,走到院门口,不忘转头又对着陈玉芝嚷道:“陈玉芝,告诉你儿子,以后再不许上我家去邀约我孙子打游戏了,好好的孩子,跟着他都变坏了。”
陈玉芝正要冲上去顶她两句,只见刘嫂已转过院子大门,摩托车的马达轰隆隆的在院子外响起,她早已消失在了夜色中。大树拉了拉她,这才刹住了她要追出去的势头。
院子里恢复宁静,陈玉芝这才打量着刘小兰,想着她刚刚为自己解了围,倒也不似从前那般敌对。她堆着一脸笑和小兰打着招呼。
“呦,小兰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不知道呢?刚刚得谢谢你了,帮我解了这个围。”
刘小兰也刻意迎上个并不真诚的笑脸,生硬地回了声:“没事,以后孩子的游戏该戒了点,到时候会害了他也害了你的。”
说完,刘小兰牵着低头不语的欣欣回屋,刘爸跟着后面,回去又给老婆子喂了一些温水喝下。
这次中风,刘妈已是半个废人,完全没有了自理能力。
刘小兰坐在沙发上,看着刘爸忙前忙后的身影,叹了一口气对着刘爸说着:“爸,其实稳波那娃是个好苗子呢,只是陈玉芝没教育好,惯坏了,好好的娃又给她糟蹋了。”
刘爸停下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沉默片刻。
“可不是哦,你看看,都是玉芝惯的,刚刚明知道是自己儿子犯事了,还不找自家的问题,还想着抵赖。子不教父之过,你看看,孩子啊,该疼得疼,该管的还得管。”
刘妈听着老头子在耳边嘀嘀咕咕的,她虽不能自理,头脑还是可清晰的,嘴里总想说些什么,却只听得“咿咿呀呀”费力挤出来的声音,谁都不知道她想说些什么。
刘小兰看着刘妈,又起身拿了案上的纸巾擦掉母亲嘴角溢出的口水,叹了口气。
“是啊,你看,那个娃从小生活在打打闹闹的环境里,我大哥也没个好榜样,自己娘也更是,你说这孩子不都学了去。”
刘小兰不禁为稳波这娃感到很是惋惜,她看着也是无能为力。她转而起身提着自己的行李,进了里屋准备梳洗一番了早点休息。这一天的折腾,确实早已精疲力尽。
刚进到里面,她又折了出来。
“爸,这个浴室咋搞得黑漆漆的了,我正准备洗漱一番,看到玻璃上咋都粘上了一层厚厚的涂纸呢?”
“你说后窗那个贴纸啊,都是欣欣弄上去的,我也说白天都不亮堂了,这孩子长大了,想法多,她总说怕洗澡被人偷看呢。”
刘爸望了眼低头不语,正给奶奶揉腿的孙女,笑了笑继续说道:“唉,这孩子大了,小心思也多了,洗个澡也总是疑神疑鬼的。”
刘小兰笑了笑,转而对着欣欣说道:“我们家的是大姑娘了,知道好好保护自己了。可这都是自己家里,后面又是杂房,怕个什么呢?谁还看得到呢?”
欣欣望了姑姑一眼,又低下了头,闷不作声的趴在奶奶身上。
刘小兰回到这熟悉的地方,那是她从小住到大的房间,爸爸妈妈一直给她好好收拾着,以前带着浩浩回娘家都是住这屋。好些浩浩的玩具,衣物都被整齐的摆放着,小兰看着那些小小的衣物觉得越发陌生了。如今,他的浩浩都该和稳波一般大了……
刘小兰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只听得房门吱嘎一声,欣欣探进头来。
“姑姑,你还没睡啊……”
刘小兰看着她扭扭捏捏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忙走上前拉她进屋。
“你这孩子,姑姑又不是外人,来,快进来,有什么事可以和姑姑说说。”
刘欣欣已经梳洗好,穿着毛茸茸的睡衣,走到小兰身边。
“姑姑,今天晚上,我可不可以和你睡。”
刘小兰看着欣欣眼里顿时闪起的泪光,想着她可能是想妈妈了,很是心疼,搂过欣欣,抱在怀里,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轻声的安抚着:“欣儿,可是想妈妈了吗?姑姑也是你的妈妈,有什么事都可以找姑妈的。要是想妈妈,现在你也读大学了,可以去找找她。当初你妈妈也是无奈,不是存心要抛弃你的。”
欣欣听姑姑这样说着,埋在姑姑的肩头开始哭了起来。
刘小兰心里顿时无比的心疼这个侄女,眼底也跟着泛起了泪花,
“欣儿,快别感冒了,窝被窝去,今天和姑姑睡,以后姑姑回来了都和姑姑睡,咱们好好说说话。”
刘小兰洗漱回来,看着欣欣正躺在床上两眼瞪着天花板,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她笑了笑故意逗趣侄女。
“咱家欣欣长大了啊,小心思多了,快,有什么事,说给姑姑听听。是不是谈恋爱了?”
刘小兰看着欣欣把头慢慢的缩进了被窝,她涂了点手霜,也躺在了欣欣身旁。
欣欣犹豫了好一会儿,起身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坐直了身子和姑姑说话。
“姑姑,我要好好的上完大学,然后再去国外留学,不想在国内工作,我想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地方。可我又舍不得奶奶和爷爷,我走了,谁照顾他们?”
刘小兰听到侄女这番话有些惊讶,随即又笑了笑安慰着侄女。
“燕子大了总要飞的,很高兴你有这样的目标。你很独立,优秀,懂事。你是个好孩子,有这个想法是好的,好好的学习,姑姑相信你。这些年,都是你的爸爸妈妈给你带的难处,你也不要太想着这些不开心的事了,人生啊,十有八九是不如意的,你越长大就越明白了。”
欣欣又侧身躺下,搂紧着姑姑的手臂,把头也挨得更近了些。眼底还是透着担忧。
“现在奶奶不好,爷爷更辛苦了,我想照顾好爷爷奶奶。可我也想去学更多的东西,等我有能力了,才可以照顾好他们,也可以帮着姑姑找浩浩,我也想小表弟了,不知道他……”
说到这里,欣欣很难过,开始哭出声来。她为浩浩和姑姑感到心疼,也为自己感到迷茫。
“姑姑,这几年浩浩丟了,你也变了,憔悴了好多,我知道姑姑心里不好受。只是,这个家,我越呆着越害怕……”
刘小兰看着欣欣脸上透着惊恐,疑惑不已。
“你这孩子,自己家里,你怕个啥呀!”
欣欣望着姑姑,咬紧了嘴唇,刚要说话,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刘小兰看着欣欣的样子,似乎猜出了些事情,她即刻为自己心里的猜测感到愤怒。
“欣儿,是不是陈玉芝对你怎么了,不怕,有姑姑在,谁敢欺负你。”
欣欣抽了抽鼻子,头埋在被窝里轻轻说道:“不是她,她从来不理我的……”
刘小兰悬着的心放下了,毕竟有很多后妈虐待孩子的,她知道陈玉芝那个性子,就怕欣欣受了委屈。她看着欣欣还是一副揣着心事的样子,又接着问道:“那家里除了她,你还怕谁啊,爷爷奶奶疼你,你爸虽然不顾家,但是总不至于还不疼你,那你说还有谁呢?”
欣欣眼底闪着泪花,对着姑姑说出了前段时间她遇到的事儿。
“姑姑,你看见后窗上涂的纸吗?那是我涂的。那天,我放假从学校回来,正在洗澡,窗户边的帘子被人卷起一角,我看见一道身影正站在那里偷看我洗澡。我当时吓了一跳,唬出了声,我赶紧跑到窗户边,那人吓着赶紧从杂物转角溜了。”
正说到这里,刘小兰一脸惊讶的坐起了身。眼里透着不可思议的神情。
“那你看清了人吗?是谁呢,谁会知道跑进我家的杂屋,守着看你洗澡呢?”
欣欣被姑妈追问着,脆弱的心防顿时塌了,她为几个月来藏在心里的心事大哭了起来。
“姑姑,我看到了,是陆稳波,他很熟练的一溜烟就从转角处溜了,还穿着今天他穿的这件衣服呢。我一直闷在心里,不敢告诉爷爷,也不敢告诉爸爸,怕又在家里惹出事来。”
刘小兰发出一阵惊呼,搂紧了蹭在她胸前的侄女。
“这孩子真没救了,这么小的年纪就会干这些龌蹉事儿,以后可咋办?”
刘小兰心底开始无比的担忧欣欣的安全,想了想,又急切的追问道:“以前,你发现了没有,后来呢?他还有没有去偷看。”
“不知道,以前我没发现,那次发现之后,我就在窗户上糊了纸,关上了窗子。平时,我们一般各住一边,也少打交道。”
欣欣抽抽搭搭的躺在刘小兰的怀里,断断续续的说着。
刘小兰心里又增添了更多的担忧,她想到了更远的问题。现在的孩子都早熟了,欣欣在家里,万一这孩子起了坏心,糟蹋了她可就毁了。她思绪飘飞地想到了网络上那些不好的事情,她没法放心了。
“欣儿,这事得告诉你爸去,这孩子得治治,以后可不得放心了,你要远远的躲开他,知道吗?”
欣欣点点头回道:“姑姑,我知道,我现在看见他都害怕,爷爷不在家,我守着奶奶也害怕。还好,他平时从来不到我们这边来。这事,不能告诉爸爸和爷爷,以后日子更不好过。反正我上大学了,等我毕业参加工作了,赚到了钱就可以离开这屋了。”
刘小兰搂紧了侄女,拿着纸巾给欣欣擦着眼泪。
“唉,这个家,你离开也是好,不用担心爷爷奶奶,姑姑来安排,你只管好好读书。记住,以后陆稳波在家,你可不能独自在家,一定得多长个心眼。”
刘小兰如是这样反复的叮嘱欣欣,她很是无奈,自己又能怎样呢?
欣欣听到姑姑这番话,眼底闪过一丝欣慰,她唯一放心不下爷爷奶奶,现在姑姑有安排,她也放心了。
过了一会儿,欣欣望着正在沉思的姑姑又轻声说道:“姑姑,现在奶奶病了,每天要买药,我怕给爷爷增加负担,一直没告诉他们我的想法。我爸爸自己都没钱,这些年都是爷爷奶奶把我养大的,我不敢开口。学费的问题,我打算自己去打工赚,一边读书,一边赚钱。这样一来,爷爷奶奶也会少些压力。”
刘小兰沉默了会儿,看着懂事的侄女,忙摸着她的头发,又是一阵安抚。
“欣儿,你还只是个孩子,不要想那么多,你开开心心的学习,好好读书了找个好工作,离开这个家。学费,姑姑来出,你好好读就是了,保护好自己,别让姑姑担心就好。现在浩浩还没有找回来,你可出不得事了。”
欣欣望着姑姑,点点头,满怀感动,安心的窝在姑姑怀里。
“谢谢姑姑,姑姑,以后等我找工作了,我养着您和爷爷奶奶,我再买个大房子,接你们住在一起,那样,我们就可以好好生活了。”
刘小兰听着侄女这番话,苦闷的心里又得到了一丝欣慰。
“好了,既然什么都跟姑姑说了,你可以放心了,不把那事儿放心上了,好好学习。以后,有什么事,都要跟姑姑说,不要藏着掖着做傻事,姑姑会有办法的。快睡吧,不用怕。”
看着身旁的欣欣一脸安详的睡着了,刘小兰望着窗外越发皎洁的月光却心事重重。辗转反侧,难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