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在46岁那年才跟大伯分家,在此之前我们一直是个大家庭,是当地出了名的和睦家庭,人口最多的时候有13人,平时七八个大人一起下地劳动,两桌人一起吃饭,显得格外热闹。
爸19岁那年结婚,开始那阵也打骂过妈,我小时候亲眼见过大伯打大娘的情景,棍子、火钳都往身上招呼,感觉很恐怖,没过多久爸自己反省过来,他后来说同样是人凭什么打别人呢,此后对妈一直非常好,妈平时爱唠叨,他也总是乐呵呵的,基本都依着妈,我都奇怪他怎么做到的。
他们的第一个男孩刚生下来就死了, 第二个男孩也差点夭折。
哥14岁那年,大人们都去场镇上了,他和邻家孩子在堰塘里洗澡,我在岸边玩耍,不久就见他沉到水下去了,只看见头顶在水面起起伏伏,那个孩子吓得爬起来就跑了,我跑回家想找根竹竿去捞他,情急之下大哭起来。
邻居听到哭声过来看看怎么回事,正好他们家刚来了一个远地的亲戚,是个年轻男子,他们跑到堰塘边的时候早已见不到哥的影子,按我指的一个大概方向跳下去,很快就找到了哥,从后背抱着把他拖了上来,这时邻村一个放牛的大娘说她的牛直往这边跑,正好把哥放牛身上把肚里的水倒了出来,再连忙送到镇医院。阿婆与哥感情好,拄着拐杖站在门前哭得声嘶力竭,她大概是认为已经救不活了。
爸在镇上替人补鞋,有人匆忙跑来通知他,他大惊之下鞋摊也顾不上了,急忙跑去医院。哥被淹在水里大概有二三十分钟,送到镇上需要半小时,幸运的是活过来了,他在医院醒过来第一句话就说梦到一个白胡子老头让他回来。爸说以前有个算命的说哥14岁有个坎,将来能当官。
三年后生了一女孩,这个大家庭共7个孩子就一个女孩,大家都很喜欢,后来远嫁到郫县,她始终记得爸妈的好,对爸妈也十分孝顺。
1971年国家开始逐步推行计划生育,农村妇女已达到生育限制的都被安了环,爸妈还想再生一个,妈和她的一个朋友就自己私下把环取了出来了。我出世的时候不哭,爸摔罐子、打屁股、鸣鸟枪都不管用,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自己哭了出来,爸说这个娃儿将来气性大。
伯父家有4个男孩,一直想生个女儿没有实现,老大、老二常跟我爸去打猎、钓鱼,叔侄一路有摆不完的龙门阵,最近回家老二还回忆爸给讲过的一些道理,他书读得少,这几年生意还做得不错。
爸从不打骂孩子,只有一次例外,哥小时候有次同邻居孩子打扑克,被爸遇见了,那个时候打牌被认为是不务正业,爸一怒之下扇了哥一耳光,哥自己发狠把扑克放灶里烧了,读书期间再也没有打过牌。他高中毕业后就和父亲一起操持家务,父子俩很贴心,大小事都会商量,后来还做过村支书,主持为村里修公路、修堰塘,对花草养植也相当在行,单独承担过县城一个高档小区的绿化。
我刚读高中那阵,需要自己挑米到学校去换饭票,父亲每次挑着米送我赶车,他会很早就去车门前排队,车门一打开他就挑着米冲上去找一个好位置,等把东西放好,我坐下了,他再下车,然后站在车窗外望我,一直等车走远,车一开动我的眼泪就忍不住哗哗下来了。
无论是读书还是工作后我回家,他一见到我总是乐呵呵的,喊我的大名,他觉得我长大了需要以这种方式尊重我,又忙着去端出洗脸水来。即便他已不在几年了,我回家的时候眼前也常常浮现出这样的情景。